“濕地女孩”的力量
電影(ying)《海(hai)上鋼琴師》與卡爾維諾小說(shuo)《樹上的(de)男爵》廣受歡迎(ying)，引來眾多解讀。類(lei)似的(de)作(zuo)(zuo)品(pin)(pin)還有一些，如(ru)美國作(zuo)(zuo)家迪(di)莉(li)婭·歐(ou)文斯的(de)《蝲蛄吟唱(chang)的(de)地方》（湖南文藝出版社2019年第1版，王澤林(lin)譯）。它(ta)講述的(de)是一位(wei)“濕地女孩”的(de)故(gu)事。這部小說(shuo)作(zuo)(zuo)品(pin)(pin)在國內的(de)知(zhi)名度(du)也許不如(ru)前者高，但藝術性可以說(shuo)更勝一籌。
《蝲蛄(gu)吟唱的(de)地方》主人公基婭(ya)從小生活(huo)在水草(cao)豐茂(mao)的(de)濕地，雖然周圍(wei)景色優美(mei)，但是地處僻野(ye)，家境(jing)貧寒，這讓她仿佛耶穌誕生于馬廄(jiu)，智者被關(guan)押于牛棚，好像注定(ding)就是要受(shou)苦的(de)。
那片濕地令人神往(wang)：“濕地不等于沼(zhao)澤。濕地是一片光的空(kong)間。在(zai)這(zhe)里，草(cao)在(zai)水(shui)中生長(chang)，水(shui)流向天際。溪水(shui)緩慢流淌，帶著(zhu)太陽的影子蜿蜒奔向大海。在(zai)上(shang)千只雪雁(yan)的喧鬧聲中，長(chang)腿(tui)的鳥兒們以不可思議的優雅(ya)姿勢起(qi)飛(fei)——美(mei)得不像是為了飛(fei)翔(xiang)而生。”
“這些(xie)蒲葵在(zai)沙地上四(si)處(chu)(chu)蔓延(yan)，直至一(yi)串碧綠的(de)潟湖(hu)(hu)(hu)邊，更遠(yuan)處(chu)(chu)是廣闊的(de)濕地。生(sheng)長在(zai)咸(xian)(xian)水中的(de)草堅韌(ren)無比(bi)，如同刀刃，綿延(yan)數(shu)英里，間(jian)或被一(yi)些(xie)扭(niu)曲(qu)的(de)樹(shu)截斷。橡(xiang)樹(shu)林擠在(zai)小屋的(de)另一(yi)邊，遮(zhe)住(zhu)了最近的(de)一(yi)處(chu)(chu)潟湖(hu)(hu)(hu)。湖(hu)(hu)(hu)面上翻滾不休，生(sheng)意(yi)盎然。海上咸(xian)(xian)咸(xian)(xian)的(de)空氣和海鷗的(de)鳴(ming)叫(jiao)聲穿過樹(shu)叢飄(piao)了過來。”
“這或許是一(yi)片卑(bei)賤的(de)(de)土地，但每一(yi)寸都很富(fu)饒。層次豐(feng)(feng)富(fu)的(de)(de)生物——彎彎曲曲爬行的(de)(de)沙蟹、在泥里溜達的(de)(de)小龍蝦、水鳥、魚、牡蠣、肥碩的(de)(de)鹿、豐(feng)(feng)滿(man)的(de)(de)鵝——堆(dui)疊在地上和水里。一(yi)個不(bu)介意為了晚餐四處搜尋的(de)(de)人永遠不(bu)會挨餓。”
這里(li)(li)陽(yang)光下(xia)的(de)水氣好像天上(shang)的(de)云霓，這里(li)(li)歡快的(de)鳥(niao)唱(chang)蟲吟如(ru)同仙界的(de)鐘磬之音，這里(li)(li)的(de)貝殼里(li)(li)仿佛藏著維納斯，田螺(luo)里(li)(li)似乎(hu)住著下(xia)凡的(de)仙女(nv)，這里(li)(li)讓(rang)人想去(qu)請黃公望、林(lin)風眠來(lai)(lai)畫(hua)，要去(qu)托柳宗元、蘇東坡來(lai)(lai)寫，這里(li)(li)似乎(hu)有著東漢郿塢的(de)富足，金庸筆下(xia)燕子塢的(de)神秘。
基婭(ya)是學(xue)校里唯一(yi)一(yi)個不住小鎮(zhen)的(de)(de)學(xue)生，她的(de)(de)穿(chuan)著(zhu)、口音(yin)有(you)著(zhu)濃濃的(de)(de)濕(shi)地居民色彩(cai)，她被同學(xue)們(men)視為濕(shi)地來的(de)(de)怪(guai)物，像荊(jing)山(shan)的(de)(de)寶玉被人(ren)當成丑石拒斥。那時(shi)她還小，還不是一(yi)個勇敢的(de)(de)人(ren)，也不知道(dao)讀書的(de)(de)重要(yao)，她不再去上(shang)學(xue)，她失學(xue)了。
基婭接下來的人生(sheng)蕩著漣漪(yi)，有時也不免涕淚(lei)沾臆。她(ta)戀愛(ai)、失戀、又戀愛(ai)、遭(zao)暴力、反(fan)擊(ji)、被(bei)捕、審判(pan)、獲釋，出現了大(da)段法(fa)律小說里(li)才(cai)有的情節，其(qi)中法(fa)庭辯(bian)論部分(fen)如果(guo)拍成(cheng)電影，一定(ding)比《十二怒(nu)漢》更(geng)精彩(cai)。
她(ta)盡量不受驚擾，保持生活的(de)節奏(zou)，她(ta)要(yao)做(zuo)個獨特的(de)“濕地隱士”。
古今中外，“隱(yin)”是有(you)幾種(zhong)的。一(yi)種(zhong)是將“隱(yin)”作(zuo)為清(qing)高的幌子(zi)，把(ba)歸隱(yin)當成以退為進的策略或瞞(man)天過海的煙霧，用“隱(yin)”來(lai)博(bo)名(ming)博(bo)利，所謂“翩然(ran)一(yi)只(zhi)云間鶴(he)，飛去(qu)飛來(lai)宰相衙”，一(yi)旦未(wei)遂，就哀嘆“謀(mou)身謀(mou)隱(yin)兩(liang)無(wu)成”。這是有(you)“官癮”“名(ming)癮”之人的“隱(yin)”。
還有一種“隱(yin)”，是完全的(de)(de)沉潛(qian)，和社(she)會不(bu)發生關(guan)系，仿(fang)佛諦視美景、聆聽韶樂時的(de)(de)忘我、自失(shi)，“那聲音大概(gai)是橫笛，宛轉，悠揚(yang)，使(shi)我的(de)(de)心也(ye)沉靜(jing)，然而又自失(shi)起來，覺得(de)要和他彌散(san)在含著(zhu)豆麥蘊藻之(zhi)香的(de)(de)夜(ye)氣里(li)”。就像(xiang)很多人被書籍(ji)淹(yan)沒，只(zhi)停留(liu)于閱讀，不(bu)去做點滴的(de)(de)評注、翻譯、創作，一味汲取(qu)，而忘了以一己之(zhi)力去拓寬知識之(zhi)海。
最(zui)(zui)好的“隱(yin)”，是避開喧囂，去(qu)做可(ke)能(neng)有溢出效應之(zhi)事。例如(ru)，柏格森(sen)“最(zui)(zui)怕陌生人(ren)去(qu)纏他，住址嚴守(shou)秘(mi)密，電話簿上都沒有他的名字”，別人(ren)寫(xie)信到(dao)柏格森(sen)寓(yu)處約期(qi)拜訪(fang)，往(wang)往(wang)會被他原信退(tui)回(hui)（錢鐘書語），他去(qu)鉆研哲學(xue)了(le)，他是一位(wei)獲得過諾貝爾文學(xue)獎(jiang)的哲學(xue)大師(shi)。這(zhe)有點(dian)像(xiang)不(bu)戀(lian)棧波爾多市(shi)長之(zhi)位(wei)，退(tui)居(ju)鄉間去(qu)寫(xie)隨筆的蒙(meng)田。
基婭也(ye)是(shi)這樣，她(ta)比文學長廊中的(de)(de)賣花女、馬丁·伊(yi)登等人物更加(jia)聰明，她(ta)自學植物學和動物學，大量收集、精心(xin)制作整理(li)濕(shi)地(di)(di)的(de)(de)動植物標本，為(wei)科研機構研究濕(shi)地(di)(di)提供便利，最后著作等身(shen)，成為(wei)全(quan)國最受(shou)歡(huan)迎的(de)(de)博物學家，當地(di)(di)居(ju)民都以(yi)她(ta)為(wei)榮。她(ta)以(yi)自己的(de)(de)身(shen)隱(yin)，換來(lai)了濕(shi)地(di)(di)的(de)(de)聞達，讓濕(shi)地(di)(di)從世人眼中的(de)(de)荒野變成名勝。
這就是(shi)我更(geng)愛《蝲蛄吟唱(chang)的地(di)方(fang)》一(yi)書的原(yuan)因，它生(sheng)動精細地(di)描寫了瑰麗的風景，顯出了濕地(di)這一(yi)“地(di)球(qiu)之腎(shen)”的斑斕真容，是(shi)一(yi)部自然文學(xue)的杰作，讀之像(xiang)看山水畫、誦山水詩，令人(ren)觀之不厭(yan)。同時(shi)，它更(geng)有著(zhu)深(shen)沉蓬勃的力量，像(xiang)濕地(di)的清泉，汩汩冒泡。
（作者單(dan)位系民(min)進湖南省委會宣(xuan)傳處(chu)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