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龐余亮:那年的豆腐

發(fa)布時間: 2024-03-28
來源(yuan): 夜光杯微信公眾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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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說(shuo)(shuo)起那年的豆(dou)腐,就得說(shuo)(shuo)起那年的黃(huang)豆(dou)。

  這句話好像是廢話,但對于我來(lai)說,并不(bu)是廢話。那年的(de)豆(dou)腐,我把它(ta)叫(jiao)作“豆(dou)腐肉”。那年的(de)黃豆(dou),我把它(ta)叫(jiao)作“金豆(dou)子”。

  還是(shi)先說“豆腐肉”吧。

  “豆(dou)腐(fu)肉(rou)”是一個(ge)窮(qiong)人家(jia)里最饞的(de)孩子的(de)秘(mi)密叫(jiao)法。豬(zhu)肉(rou)當然比豆(dou)腐(fu)好吃(chi)多了(le)(le),可是要吃(chi)到(dao)豬(zhu)肉(rou)必須等到(dao)過(guo)年。退而求其次(ci),沒有(you)豬(zhu)肉(rou)吃(chi),去豆(dou)腐(fu)店(dian)拾塊豆(dou)腐(fu)燒咸菜(cai),本來咸菜(cai)是不(bu)太好吃(chi)的(de),有(you)了(le)(le)豆(dou)腥味的(de)豆(dou)腐(fu)的(de)加入,那豆(dou)腥味就在鐵鍋里被置換成(cheng)了(le)(le)“肉(rou)”的(de)味道(dao)。

  “豆腐肉”——就是在灶(zao)后面一(yi)邊(bian)燒火一(yi)邊(bian)咽口水的(de)饞孩子的(de)命名。

  這樣的“豆(dou)腐肉”上了桌(zhuo)子(zi),我還是不能(neng)多伸筷子(zi)的。家(jia)里有個規矩(ju):誰(shui)干活(huo),誰(shui)的力氣大,誰(shui)先吃。

  父親當(dang)然(ran)是我們家里第一個吃(chi)飯(fan)的人。

  等到我上桌(zhuo)的時候,“豆腐(fu)(fu)肉”已經看不到多少了。每次吸吮筷(kuai)子頭上最后的“豆腐(fu)(fu)肉”湯汁時,我就(jiu)暗暗下決心。我要(yao)自己給(gei)自己買“豆腐(fu)(fu)肉”。

  每天都有新(xin)豆(dou)腐(fu)。新(xin)豆(dou)腐(fu)都在豆(dou)腐(fu)店盛滿水的(de)扁缸里。要把新(xin)豆(dou)腐(fu)拾(shi)回家,就得花錢(qian)買,或者用黃(huang)豆(dou)去換。我(wo)當(dang)然知(zhi)道豆(dou)腐(fu)都是黃(huang)豆(dou)做成的(de)。

  我(wo)是(shi)把黃豆叫作金豆子的。

  金豆(dou)(dou)子(zi)的故事來自父親說(shuo)(shuo)的一(yi)個發(fa)橫財的故事。這是(shi)發(fa)生在興化中堡(bao)湖里(li)的傳說(shuo)(shuo),說(shuo)(shuo)是(shi)有(you)天夜里(li),一(yi)個在中堡(bao)湖里(li)行船的人(ren)忽然(ran)看到了(le)(le)一(yi)個村莊,就停船上(shang)(shang)岸,村莊里(li)的人(ren)很熱情,給了(le)(le)他(ta)一(yi)把(ba)炒黃豆(dou)(dou),他(ta)嚼了(le)(le)一(yi)顆,發(fa)現(xian)咬不動,于是(shi)就塞到了(le)(le)口袋里(li)。到了(le)(le)第二天早上(shang)(shang),發(fa)現(xian)村莊不見(jian)了(le)(le),本(ben)來系(xi)在大(da)榆樹上(shang)(shang)的船是(shi)系(xi)在一(yi)根(gen)蘆(lu)葦上(shang)(shang)的,而(er)口袋里(li)的炒黃豆(dou)(dou)變(bian)成了(le)(le)金豆(dou)(dou)子(zi)。這個人(ren)就這樣發(fa)了(le)(le)橫財。

  這個故(gu)事對饞孩子(zi)來說(shuo)并不具有(you)誘惑(huo)性(xing)。饞孩子(zi)就需要好吃的(de)。我就把黃(huang)豆(dou)(dou)叫作金豆(dou)(dou)子(zi)了。我決定積攢自己的(de)金豆(dou)(dou)子(zi)。

  我(wo)們家(jia)(jia)里是有黃(huang)豆(dou)的。但(dan)那黃(huang)豆(dou)的主(zhu)權不屬于我(wo),屬于母親。我(wo)悄悄瞄準(zhun)了人家(jia)(jia)收獲(huo)過(guo)的黃(huang)豆(dou)田。

  黃豆稈(gan)上掛(gua)的(de)黃豆莢(jia)從來(lai)不是同時成熟的(de)。首先(xian)成熟的(de)黃豆會“自(zi)爆”。“自(zi)爆”完的(de)黃豆,有的(de)屬于喜鵲,有的(de)屬于田鼠(shu),當然也有被田鼠(shu)和喜鵲疏(shu)忽掉的(de)。

  那些被田鼠和喜(xi)鵲疏(shu)忽掉的(de)黃豆(dou)就是我的(de)金豆(dou)子(zi)。

  母親(qin)是(shi)知道(dao)我在悄(qiao)悄(qiao)積攢金(jin)豆子的,她沒有說什么。反正又沒有動用到屬于(yu)她的黃豆。

  收獲黃豆的(de)季(ji)節(jie)過去了,我(wo)積(ji)攢的(de)金(jin)(jin)豆子也快(kuai)有兩小(xiao)把了。母親也終(zhong)于開始問到了這(zhe)些金(jin)(jin)豆子的(de)下(xia)落。

  我沒說話。

  母親(qin)笑著猜(cai)我(wo)(wo)是(shi)想吃炒鹽(yan)黃豆(dou)。如(ru)果我(wo)(wo)想炒的(de)話(hua),她是(shi)允許我(wo)(wo)用鹽(yan)的(de)。我(wo)(wo)當然(ran)知(zhi)道炒鹽(yan)黃豆(dou)好吃,可(ke)我(wo)(wo)的(de)目標(biao)是(shi)“豆(dou)腐肉”啊,等候了一(yi)個秋天的(de)“豆(dou)腐肉”啊。母親(qin)說可(ke)能一(yi)塊豆(dou)腐也(ye)換不到啊。

  我沒有說話。

  母親(qin)說她可以代(dai)我去(qu)用黃(huang)豆換豆腐。

  豆腐店(dian)離我們家很近(jin),大約步行十分鐘(zhong)。我帶著(zhu)滿(man)嘴(zui)巴的(de)口(kou)水等著(zhu)母(mu)親。過了一(yi)會兒(er),拿著(zhu)碗的(de)母(mu)親回來了。碗里有東西,但(dan)不是我渴望(wang)的(de)“豆腐肉”,而是滿(man)滿(man)一(yi)碗的(de)新鮮(xian)的(de)豆腐渣。

  后來(lai),母親就把這碗豆(dou)腐(fu)渣(zha)炒(chao)成了一碗辣椒炒(chao)豆(dou)腐(fu)渣(zha)。

  豆腐(fu)渣上(shang)桌了,我(wo)當然(ran)也獲得了上(shang)桌吃(chi)飯的(de)資(zi)格。父(fu)親(qin)和母親(qin)都在表(biao)揚(yang)我(wo)“有用”,表(biao)揚(yang)這碗(wan)用金豆子換(huan)來(lai)的(de)豆腐(fu)渣真的(de)很香很香。

  我(wo)當然知道這碗炒豆(dou)腐渣(zha)很香很香,但我(wo)心里還是更(geng)想我(wo)期待了一個秋天的“豆(dou)腐肉”。

作(zuo)者(zhe): 龐余亮
責任編輯: 張禹(yu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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