龐余亮(liang)： 我仍是睡在“黃(huang)泥(ni)甕”的“小糊涂”
“在為母親準備后事的晚上，我和我大哥二哥抬著‘黃泥甕’扔到河里，我清楚地記得它掉到水里的聲音，是沉悶的。用黃泥和稻米做成的黃泥甕，很快融化在水中，但它所承載的記憶永遠在心中，無法磨滅。”
近日，魯迅文學獎得主、民進會員龐余亮的新作《小糊涂》由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。3月10日，龐余亮攜手著名作家畢飛宇、《人民文學》主編施戰軍，出席在北京舉辦的新書分享會。在分享會上，“黃泥甕”成為龐余亮分享自己童年經歷的關鍵詞。
龐余亮的“小先生三部曲”，從左至右：《小先生》《小蟲子》《小糊涂》。人民文學出版社供圖
“寫給母親和童年的一封長長的信”
“黃泥甕(weng)”原本(ben)是龐余亮(liang)(liang)母親做(zuo)來儲存糧食(shi)的(de)米缸(gang)。分(fen)家后，這(zhe)個總是“張(zhang)著空空之嘴的(de)黃泥甕(weng)頭”就成(cheng)了幼年龐余亮(liang)(liang)睡覺的(de)地方(fang)。
在新書《小糊涂》中，“黃(huang)(huang)泥甕”成為龐余(yu)亮書寫童(tong)(tong)年的重要場景(jing)，也(ye)是他(ta)童(tong)(tong)年時期心靈和(he)身(shen)體的避難所。“黃(huang)(huang)泥甕就(jiu)像母(mu)親(qin)的子宮(gong)，給我溫暖，它在河中慢慢消失，我的童(tong)(tong)年也(ye)仿佛消失了，但我始終(zhong)沒有走出童(tong)(tong)年的‘黃(huang)(huang)泥甕’。”龐余(yu)亮說。
《小糊涂》一(yi)書是繼《小先生》《小蟲子》兩部(bu)散文集之后(hou)，“小先生三(san)部(bu)曲”的(de)收(shou)官之作(zuo)。“《小糊涂》的(de)筆觸對準了自己(ji)的(de)成長經歷(li)，是成年(nian)后(hou)對童(tong)年(nian)的(de)深度(du)訪問，同時(shi)也是寫給(gei)母親和童(tong)年(nian)的(de)一(yi)封長長的(de)信”。
上世紀六七十(shi)年代(dai)，蘇北水鄉物質(zhi)極(ji)度匱乏(fa)。身為家(jia)里(li)的第十(shi)個孩子，龐余亮的生活注(zhu)定比(bi)同齡人(ren)更為窘迫。
“其中最銘心刻骨的(de)(de)感覺(jue)就是饑餓(e)。”龐余亮說，家里有十個(ge)孩子，口糧不夠吃，母親有一(yi)句(ju)掛在嘴邊的(de)(de)“饑餓(e)經”——“沒錢(qian)打肉吃，睡覺(jue)養(yang)精神”。
為了對抗饑餓，幼年龐余亮有很多“小(xiao)妙招”，舔食“烏麥(mai)”就(jiu)是其(qi)中之一。
“烏(wu)麥(mai)”是早熟的(de)“黑麥(mai)穗”。他在書中寫道，“一旦發(fa)現了烏(wu)麥(mai)，就(jiu)會小(xiao)心(xin)靠(kao)近(jin)，屏住呼(hu)吸(xi)。因為是粉末(mo)，不(bu)能有風(feng)，不(bu)能有重呼(hu)吸(xi)，如果風(feng)大了，烏(wu)麥(mai)上(shang)好(hao)吃的(de)粉末(mo)就(jiu)會吹落”。
“開始的(de)時候，我會小心翼(yi)翼(yi)摘(zhai)下烏麥，然后像握著(zhu)一(yi)支(zhi)棒(bang)棒(bang)糖一(yi)樣(yang)慢(man)(man)慢(man)(man)舔(tian)那些(xie)粉末(mo)。后來就有了經驗，直(zhi)接舔(tian)，不要摘(zhai)，”有關烏麥的(de)記憶，始終(zhong)慰藉著(zhu)龐余亮饑餓的(de)童年，他還曾給它取(qu)名為“黑巧克(ke)力麥”。
然而多年(nian)后，當龐(pang)余亮與(yu)一位農(nong)學家朋友興(xing)致(zhi)勃(bo)勃(bo)地談(tan)起(qi)烏麥(mai)(mai)(mai)時，卻遭(zao)到(dao)了對(dui)方(fang)的(de)(de)“嘲諷”。“原來我(wo)小時候鐘愛的(de)(de)烏麥(mai)(mai)(mai)，竟(jing)是植物(wu)病菌。一旦(dan)有‘烏麥(mai)(mai)(mai)’出(chu)現，就意味(wei)著麥(mai)(mai)(mai)子(zi)的(de)(de)災難，意味(wei)著農(nong)民碗里的(de)(de)飯不夠吃”。“或許我(wo)的(de)(de)快樂，正源(yuan)自于童年(nian)的(de)(de)‘小糊(hu)涂’，而童年(nian)的(de)(de)經歷(li)也成為我(wo)日后文學創(chuang)作的(de)(de)寶藏。”龐(pang)余亮說。
“我(wo)寫《小(xiao)糊涂(tu)》的時候，有意(yi)識(shi)地把整個(ge)故事寫出(chu)一(yi)個(ge)‘黃(huang)泥(ni)(ni)甕’的形(xing)狀。”龐余亮就像當年的母親一(yi)樣，極具耐心地將(jiang)黃(huang)泥(ni)(ni)打(da)薄，糊在糯(nuo)米稻草上，緊接著，他將(jiang)這些泥(ni)(ni)草筋(jin)盤出(chu)了許多條辮(bian)子狀的“長(chang)面包條”，讓《小(xiao)糊涂(tu)》如(ru)巨大的黃(huang)泥(ni)(ni)甕一(yi)般，包孕了蘇北(bei)大地上童年的真實(shi)模樣。
“把生命中的溫暖一點點積聚起來”
當(dang)50歲的龐余亮(liang)重(zhong)返那段(duan)充斥著饑(ji)餓與疼(teng)痛的童年記憶(yi)時，卻也回味出許多甜來(lai)。
“9歲那(nei)年，我(wo)(wo)才意(yi)識到我(wo)(wo)母(mu)親是(shi)愛我(wo)(wo)的。”龐余(yu)(yu)亮(liang)回(hui)憶，“當時我(wo)(wo)的母(mu)親正在干農活兒，突然聽說河邊(bian)有個‘小(xiao)三子’溺水(shui)了，她以為(wei)是(shi)我(wo)(wo)，像瘋了一(yi)般狂奔回(hui)家。”龐余(yu)(yu)亮(liang)說，“從那(nei)一(yi)刻起(qi)，我(wo)(wo)意(yi)識到母(mu)親是(shi)在乎我(wo)(wo)的，原來我(wo)(wo)不是(shi)‘多余(yu)(yu)的孩子’，那(nei)個下午溫暖了我(wo)(wo)的一(yi)生(sheng)”。
“人生就是這樣，把生命當中的溫暖一(yi)(yi)點一(yi)(yi)點地(di)積聚(ju)起(qi)來，成為鼓勵自己(ji)的力(li)量。”龐余亮說(shuo)，“只要這些愛與(yu)溫暖存(cun)在(zai)，我就永遠(yuan)是那個睡在(zai)黃泥甕里的快樂的‘小糊涂’”。
“恰(qia)(qia)恰(qia)(qia)他在(zai)(zai)童年稀疏(shu)的(de)(de)(de)愛(ai)中，發現了最茂(mao)密的(de)(de)(de)人間感情。”在(zai)(zai)施戰軍看來，《小(xiao)糊(hu)涂》既(ji)寫(xie)(xie)出(chu)了草木式的(de)(de)(de)命(ming)運，又寫(xie)(xie)出(chu)了草藥般(ban)的(de)(de)(de)滋味。“龐余亮在(zai)(zai)《小(xiao)糊(hu)涂》里，寫(xie)(xie)的(de)(de)(de)是(shi)自我成長(chang)與母(mu)愛(ai)的(de)(de)(de)關系(xi)，而他在(zai)(zai)刻畫母(mu)愛(ai)時，照顧的(de)(de)(de)是(shi)眾(zhong)生萬物(wu)的(de)(de)(de)感受，他讓自己的(de)(de)(de)文字具有像(xiang)草藥般(ban)的(de)(de)(de)浸(jin)潤能力”。
同樣(yang)經歷過(guo)60年(nian)代蘇(su)北鄉村生活(huo)的(de)畢飛(fei)宇(yu)，則以(yi)(yi)“此情可待成追憶”形容兒時(shi)的(de)斑駁(bo)記憶。在他看(kan)來，“在生命非常卑賤的(de)時(shi)候，人(ren)類可以(yi)(yi)從大自(zi)然里面拓展出許多東西來。這本(ben)《小糊涂》，與其說寫了龐余亮的(de)童年(nian)，不如(ru)說寫了一個謙卑的(de)生命和自(zi)然的(de)關系(xi)，這也是這部書對于(yu)當下的(de)意義”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