馮驥才：春節八事
一、郊區集(ji)市走一走
自上世紀八十年代末，年(nian)(nian)年(nian)(nian)臘(la)月十五日(ri)起，都要(yao)到(dao)郊區(qu)逛(guang)逛(guang)農民的集(ji)市。農民集(ji)市有(you)(you)規定的日(ri)子，或逢(feng)(feng)三或逢(feng)(feng)五或逢(feng)(feng)七，各有(you)(you)所依(yi)，所以我每年(nian)所去的集(ji)市不(bu)一定相同，反(fan)正大多在城(cheng)西靜海、獨流、楊柳青一帶(dai)。為(wei)的是感染一下(xia)年(nian)的氛(fen)圍和勁頭。要(yao)說年(nian)味濃，還得(de)到(dao)鄉間(jian)。看著姑(gu)娘媳婦們(men)挑選窗花，迎頭差點撞上(shang)一位扛(kang)著豬(zhu)頭的興沖沖的大漢，年(nian)的氣息便(bian)撲面(mian)而來(lai)。這幾年(nian)常在外邊考察，有(you)(you)時會(hui)錯過(guo)臘(la)月底逛(guang)城(cheng)郊的集(ji)市。但在外邊要(yao)是趕(gan)上(shang)車站成千(qian)上(shang)萬民工回家過(guo)年(nian)，也會(hui)感受到(dao)年(nian)意的實實在在。
二、天后宮前轉一轉
天(tian)后宮(gong)一直是(shi)天(tian)津過年(nian)的(de)(de)(de)中心(xin)。年(nian)的(de)(de)(de)中心(xin)就是(shi)生活做夢的(de)(de)(de)地方。近十余年(nian)，這里的(de)(de)(de)剪(jian)紙空前興盛，天(tian)津人腦(nao)筋活，手(shou)巧藝高，花(hua)樣翻新，在年(nian)文(wen)化日漸(jian)淡(dan)薄之際，剪(jian)紙便擔當起點染年(nian)意的(de)(de)(de)主角。故而每到臘月，我都會跑(pao)到宮(gong)前的(de)(de)(de)大街上走走轉轉，挑選(xuan)幾張可意的(de)(de)(de)剪(jian)紙，再買些這里的(de)(de)(de)傳統過年(nian)的(de)(de)(de)用品如香(xiang)燭絨花(hua)之類，把年(nian)的(de)(de)(de)味道帶回家中。
三、裝點房間
年的氛圍離不開裝點。拿吊錢福字門花燈籠之類把房間里里外外一布置，年的架勢就拉開了。記得在三十年前精神與物質都是最貧乏的時候，年根底下，下班回家，便會見到一卷花花綠綠的紙放在門檻前，打開一看，有剪紙楹聯和吉祥圖畫，不用說，這是老友華非自寫自畫自刻自剪然后給我送上門來。他知道我這點年的情懷。每逢此時，我還會把一些畫掛在墻上。一是幾幅珍藏多年的古版楊柳青年畫。比如道光版的《高蹺圖》、咸豐版的《麟吐玉書》和《滿堂富貴》等等，我喜歡從這些老畫上感受昔日的風情。再有便是王夢白1927年畫的《歲朝清供》。畫面上邊一株老梅樁，枝勁花鮮；下邊一盆白描的水仙，筆爽色雅。長長一軸，畫風清健，是其上品。有意味的是畫上的題句：“客況清平意自閑，生來淡泊亦神仙，山居除夕無它物，有了梅花便過年。丁卯除夕寫此。王云夢白。”這幅畫既有年的情致也有文人的追求，難得的是除夕之作，所以年年臘月(yue)都要高(gao)懸(xuan)此軸，以(yi)此為伴(ban)，度過佳節。
四、備年貨
每(mei)進臘月，友人們便笑道：“大馮又忙(mang)年(nian)(nian)了。”年(nian)(nian)的(de)(de)心理是年(nian)(nian)貨要(yao)備得愈(yu)齊全愈(yu)好，以(yi)寓來年(nian)(nian)的(de)(de)豐(feng)足。備年(nian)(nian)貨時母(mu)親是重點(dian)。母(mu)親住在弟弟家(jia)，所以(yi)多年(nian)(nian)來一直要(yao)為母(mu)親備足八(ba)樣年(nian)(nian)貨一一送上。大致是玉豐(feng)泰的(de)(de)紅絨頭(tou)花，正興德(de)的(de)(de)茉莉(li)花茶(cha)，還有津地吊(diao)錢(qian)，彰州水仙，寧波年(nian)(nian)糕，香燭供物(wu)，干鮮果品，生(sheng)熟葷腥。母(mu)親今年(nian)(nian)九十高(gao)壽，應(ying)讓她(ta)盡享(xiang)與(yu)壽同(tong)在的(de)(de)美好的(de)(de)生(sheng)活與(yu)年(nian)(nian)意。
五、祭祖
除夕之夜，祭祖是必不可少的。上世紀末去寧波老家省親時，同族的一位姐姐叫馮一敏贈我四幅祖宗像。畫像是明代的，氣象高古，人物極有性格，應是杰作，因使我能夠跨越近六百年，得見先祖容顏。自此，年年都要懸掛這幾幅祖先像，像前擺放供案，燃燭焚香，以示感恩之情。昔時，家中有一牌位，刻著“天地君親師”五個字。時至今日，除去“君”已不必再拜。“天地”、“親”和“師”還是要拜的。我們的生命受惠于它們呵。所以年年除夕，祭拜天地(di)師祖，必不(bu)可少。
六、寫寫畫畫
從(cong)初(chu)一(yi)開始，至(zhi)(zhi)少有三四天(tian)是屬于自己的(de)(de)(de)。平(ping)時上門(men)(men)找我(wo)的(de)(de)(de)，多為公事。此間放假沒有公事，我(wo)個人(ren)的(de)(de)(de)事——寫寫畫(hua)畫(hua)——便像老朋(peng)友一(yi)般來(lai)到眼(yan)前。一(yi)時筆(bi)墨(mo)仿佛都會說話。這幾(ji)年，一(yi)些篇幅長(chang)些的(de)(de)(de)文章和(he)大畫(hua)都是這幾(ji)天(tian)干出來(lai)的(de)(de)(de)。當然我(wo)還得關(guan)掉(diao)手機(ji)和(he)座機(ji)。這一(yi)來(lai)，一(yi)種清(qing)靜的(de)(de)(de)感受從(cong)眼(yan)前耳(er)邊直至(zhi)(zhi)心底，真像是“與世(shi)隔絕”，亦可(ke)稱之(zhi)為“關(guan)門(men)(men)即(ji)深山(shan)”。我(wo)還嘲笑自己“大隱(yin)于世(shi)”呢。
七、文人雅集
每年(nian)(nian)初五，由老城區(qu)的(de)(de)(de)政府做東，由我出(chu)面(mian)，邀集(ji)專攻津門(men)地(di)(di)方(fang)(fang)(fang)歷(li)史文(wen)化(hua)(hua)的(de)(de)(de)學者雅集(ji)一堂(tang)，這已(yi)成了津門(men)文(wen)化(hua)(hua)界(jie)的(de)(de)(de)一個“年(nian)(nian)俗”。南開區(qu)是(shi)津地(di)(di)本土文(wen)化(hua)(hua)最深切(qie)的(de)(de)(de)地(di)(di)方(fang)(fang)(fang)，學者們(men)自(zi)然樂意(yi)在此一聚。見面(mian)作(zuo)揖(yi)，彼(bi)此拜(bai)年(nian)(nian)，談古論今(jin)，快意(yi)非常。大(da)家平時(shi)各(ge)忙(mang)各(ge)的(de)(de)(de)，一年(nian)(nian)一度(du)難(nan)得相見。這些“地(di)(di)方(fang)(fang)(fang)通”比方(fang)(fang)(fang)楊大(da)辛、張仲(zhong)、崔錦等(deng)(deng)等(deng)(deng)都是(shi)活的(de)(de)(de)歷(li)史，近(jin)兩年(nian)(nian)開始注意(yi)吸收年(nian)(nian)輕學者加入其中。歷(li)史文(wen)化(hua)(hua)總要代代傳承。
八、接地氣
逢到初六，我會到圖書大廈或別的什么地方為讀者簽名。作家與讀者既是被書本連接又是被書本隔開的知己。沒有知己的作家無法成活。所以我每年初六都要為讀者公開簽名一次。簽售的書是當年出版的新作，此外還有年(nian)年(nian)與今(jin)晚報文化(hua)部合作(zuo)的“賀歲(sui)書”。是日，與熱(re)心讀(du)者(zhe)相逢相見，簽名留(liu)影(ying)，甚是親切。有(you)了讀(du)者(zhe)，作(zuo)家(jia)的心才踏實，故(gu)我稱這種活動為“接(jie)地氣”。往往簽名一(yi)兩個小(xiao)時，直簽得手腕(wan)酸軟，心頭卻(que)熱(re)烘(hong)烘(hong)。
隨后(hou)就要帶著這(zhe)幾(ji)天盈(ying)滿心頭的(de)溫暖的(de)氣息與年揮(hui)手告別。春節前有記者問年該怎么過？我笑著反問，過年還用人(ren)教(jiao)嗎(ma)？我的(de)答案(an)是，從來年是有情日，誰想過年誰想轍。
